Книга - 英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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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崛起
Morgan Rice


魔法戒環 #1
令人驚嘆的全新史詩式奇幻系列小說,摩根. 萊斯又再一次展現了她的功力。這部奇幻冒險故事讓我想起了J. K. 羅琳、喬治. 馬丁、雷克. 萊爾頓、克里斯多夫. 鮑里尼與J. R. R. 托爾金等人之鉅作,我愛不釋手!--艾莉格拉. 斯凱,暢銷小說《Saved》作者 暢銷書排行榜冠軍作者摩根. 萊斯,推出全新奇幻系列小說《魔法之邦》首部作品《英雄使命》。故事圍繞在一名特殊的十四歲男孩身上,索爾格林,他來自戒環王國邊境的一個小村落,是家中的老么,也是最不受父親疼愛的孩子,更被兄長們所憎恨著。索爾格林深知自己與眾不同,從小就立志成為一名偉大的戰士,希望能加入御林軍的行列,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讓戒環不再遭受大峽谷另一邊野人族群的侵略。當他終於達到護衛隊規定的參選年齡時,父親卻不允許他參加。然而,他拒絕接受這樣的命運。他決定要創造自己的人生,執意前往皇城,要教世人刮目相看。 皇城此時亦正值多事之秋:皇室成員彼此間充斥著權力鬥爭、野心、嫉妒、暴力、背叛等糾葛;麥克基爾國王必須在他的子女中選出王位繼承人;而支撐這個國家的主要力量來源,古老的皇室之劍,依舊原封不動地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索爾格林以外來者之姿來到皇城,奮戰不懈,渴望得到大家的認同,以實現他加入皇家護衛隊的夢想。 索爾格林後來意外發現,自己擁有無法解釋的神秘力量,上天不僅賜予了他獨特的天賦,也賜予了他獨特的命運。同時,他也排除萬難,與國王的女兒相戀,但這段不被接受的感情才開花不久,就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可怕敵人。正當他對自己的神秘力量感到不解時,國王的御用魔法師來到了他的面前,提及他素未謀面的生母,她住在一個遙遠的國度,一個遠在大峽谷另一邊,比龍穴還要遙不可及的地方。 然而,在索爾格林有能力冒險遠征、成為夢想中的戰士之前,他必須先接受完整的訓練洗禮。但由於發現自己被捲入皇室計謀與計中計的旋渦之中,他被迫得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完成所有必須的訓練。這些陰謀威脅著他的感情,試圖要毀掉他,整個王國甚至有可能隨之瓦解。 《英雄使命》中的世界與人物錯綜複雜,史詩般細膩描寫朋友與情人、競爭者與追求者、騎士與巨龍、爾虞我詐與政治陰謀、成熟、心碎、欺騙、野心、背叛等情節,是一部關於榮耀與勇氣、前途與命運,以及魔法的故事,它將我們帶入一個令人永生難忘的奇幻世界,不論男女老少必定都會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全書原文共八萬兩千字。 本系列小說第二部至第十二部作品皆已推出。 一開場就吸引了我,讓我無法自拔地往下讀.. 整個故事就是一次令人讚嘆的冒險旅程,流暢明快,充滿了高潮迭起的驚險動作場面,完全沒有冷場。--超自然浪漫小說協會 融合了動作、浪漫、冒險、懸疑。這是一個能讓你重新陷入愛情氛圍的故事。--vampirebooksite. com 故事結構性完整,是一本難以在夜晚放手的小說,結局尤其扣人心弦,令人想接著閱讀下一本,追蹤故事的後續發展。 --達拉斯觀察家報







英雄崛起



《魔法戒環》第一部



摩根․萊斯



廖宜怡 譯


關於摩根․萊斯



摩根․萊斯是曾經佔據全美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寶座《黑暗魔法書》(The Vampire Journals) 的作者,《黑暗魔法書》為年輕人系列小說,共計十本作品,目前已翻譯成六種語言在全球發行,第一部為作品《轉變》(Turned),可於網上免費下載。



摩根其他的冠軍暢銷書還包括《第一競技場》(Arena One) 與《第二競技場》(Arena Two) ,為後世界末日動作驚悚系列小說《生存三部曲》(The Survival Trilogy) 中的前兩部。



摩根也是另一系列冠軍暢銷奇幻史詩文學小說《魔法之邦》(The Sorcerer's Ring) 的作者,目前已出版十冊作品,並持續創作中。



摩根非常樂意收到讀者的意見,歡迎上網www.morganricebooks.com與摩根交換心得。


對摩根․萊斯的讚譽



萊斯從一開場,就讓人陷入故事情節之中不可自拔,她高超的敍事技巧,讓人充滿想像........這是一本很棒的小說,讓人忍不住一口氣看完。

--Black Lagoon 書評



非常適合年輕人閱讀的故事,摩根․萊斯在書中安排了巧妙的轉折........非常有新意且特別,同時也具備了許多青少年超自然小說中的經典元素。該系列小說的主人翁是一位非常獨特的女孩........容易閱讀,故事十分緊湊........推薦給喜歡超自然浪漫小說的讀者。列為輔導級。

--浪漫文學書評(《轉變》書評)



一開場就吸引了我,讓我無法自拔地往下讀....整個故事就是一次令人讚嘆的冒險旅程,流暢明快,充滿了高潮迭起的驚險動作場面,完全沒有冷場。

--超自然浪漫小說協會



融合了動作、浪漫、冒險、懸疑。這是一個能讓你重新陷入愛情氛圍的故事。

--vampirebooksite.com



摩根‧萊斯再一次證明了自己是位才華洋溢的作家....相信本書能吸引各類型的讀者,當然包括了吸血鬼或奇幻類小說的的年輕族群。結局吊人胃口,出人意料。

--浪漫文學書評


目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為人君主,戒慎恐懼。」



─ 威廉․莎士比亞

《亨利四世,下篇》


第一章



男孩佇立在西環王國平原中最高的一座山丘上,向北眺望著第一顆升起的太陽。眼前盡是如駝峰般交錯的低谷與山脈,形成了一片連綿不絕的蒼翠丘陵。第一顆太陽炙熱的橘色陽光,在清晨的薄霧中閃爍著,彷彿魔法般反映了男孩此刻的心情。男孩鮮少如此早起,或離家如此之遠,更不曾爬到如此高的地方過,儘管他知道此舉會引來父親的憤怒。這一天,他完全不在乎,他撇下十四年來不斷加諸在他身上成千上萬的所有規定與差事。這一天不同往日,因為這是他命運到來的重要時刻。

這個來自西環王國南省麥克李爾德村的男孩,名叫索爾格林,與他較親近的親友們都暱稱他為索爾。他是四兄弟中的老么,也是最不受父親疼愛的兒子。這一晚,他不曾閤眼,巴望著白天的到來。他輾轉反側,睡眼惺忪地等待,祈求第一顆太陽快快升起。像這樣的日子,好幾年才出現一次,萬一錯過了,他就勢必永遠留在這個村子裏,照料著父親豢養的牲口度過餘生,每每想到這兒他就無法忍受。

徵兵日。這一天是皇家禁衛軍到各省遊說,挑選志願者加入護衛隊的日子。索爾從小到大唯一的夢想,就是加入最優秀的皇家戰隊「銀色騎士」,披上無敵戰甲,帶著精良武器,馳騁在東西環兩大王國境內,這是索爾人生追求的終極目標。但在成為銀色騎士之前,必須先加入禁衛軍中由十四至十九歲少年組成的護衛隊。然而,進入護衛隊的條件必須是皇族後裔,或是享有盛名的戰士,一般人不得其門而入。

唯一的例外是徵兵日。每隔數年,當護衛隊人數不足時,禁衛軍才會罕見地出動,到各地徵求新兵。人們知道,平民百姓被選中的機會微乎其微,即使被選上了,也不見得進得了護衛隊。

索爾站在山丘上屏息以待,留意地平線那頭隨時可能發生的動靜。這條路是通往村子的唯一道路,他知道銀色騎士一定會從這裏進來,他希望他可以是全村第一個看見他們的人。他的羊群在他身邊發出令人煩躁的呼嚕聲,像是在抗議似的,催促他將牠們帶回山下牧草較鮮嫩的地方。索爾儘量不去理會羊群的喧鬧與惡臭,因為他必須全神貫注。

這麼多年來,索爾不斷忍受著看顧牲畜、遭父親與兄長奴役、最不受人關心、工作最重等種種折磨,而支撐著他一路走來的,是總有一天他一定要離開此地的念頭。他發誓,當銀色騎士到來的那一天,他一定要被選上,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大吃一驚,然後飛快轉身跳上禁衛軍的馬車絕塵而去,向過去的一切說再見。

索爾的父親從來不曾想過讓索爾去參選護衛隊,事實上,他壓根兒沒想過讓索爾去做任何事,他只關心索爾的三個哥哥。老大十九歲,老二小一歲,老三再小一歲,索爾比最小的哥哥整整小了三歲。也許是因為他們年齡接近,也許是因為他們長相神似,與索爾長得完全不同,因此,三個哥哥總是走在一起,對索爾經常視而不見。

更糟的是,三個哥哥長得比他高大壯碩,雖然索爾知道自己不算矮小,但只要和他們站在一起,便覺得自己像縮了水似的,原本看來結實的腿,與他們粗壯如橡木桶般的腿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父親對這些情形絲毫不以為意,甚至有些得意,把看管羊群、磨快武器等粗活都交給索爾,哥哥們只需專心接受訓練就行。大家嘴裏不說,心裏都明白,索爾一輩子只能待在角落裏看著哥哥們出人頭地。假如他的父親與兄長有權為他決定命運的話,那結果必定是留在村裏任家人差遣,然後漸漸被這個村子所吞噬。

更甚的是,索爾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對兄長們造成了威脅。他們的每一個眼神與動作,都透露著敵意,甚至帶著恨意。他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在心中燃起對他的恐懼與妒嫉的情緒,也許是因為他和他們很不一樣,不但長得不像,說話的方式不同,穿的衣服也不同,父親把最好的紫色和朱紅色長袍留給哥哥們穿,把鍍金的武器給哥哥們使用,而索爾永遠是衣衫襤褸。

即便如此,索爾仍然盡可能讓自己的衣著看起來合身整齊:他會在外衣上繫上一條腰帶;夏天到了,他索性剪去衣袖,讓古銅色的雙臂可以享受微風的輕撫;下半身穿著他唯一一條用粗麻布做成的長褲,倒也與上衣相襯;腿上綁著一雙用劣質皮革做成的靴子,與哥哥們的皮鞋完全無法相比,但起碼還能穿上走路。從裝扮上看來,他就是一個典型的牧羊人。

然而,索爾的舉止神態卻非常不一般。他身形筆挺結實,下顎像個貴族般驕傲地抬起,高聳的顴骨,灰色的眼睛,像是個完全不屬於這個地方的戰士。一頭及耳的棕色直髮優雅地飄動著,藏在髮後的雙眼炯炯有神,有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米諾魚。

索爾知道,父親今天會讓哥哥們睡晚些,會為他們準備一頓熱騰騰的豐盛飯菜,然後讓他們帶上最好的武器與他的祝福去參選,然而,索爾連到會場觀看都不行。他曾經跟父親提過今天的事,結果卻不了了之,父親三言兩語就草草結束了他們之間的談話,索爾於是不再提起,只是覺得太不公平。

索爾決定要拒絕父親為他安排的命運:只要禁衛軍的馬車一出現,他就會立刻衝回家,向父親表明決心,不管他同不同意,他都要出現在皇家軍隊面前,和其他人一起接受甄選,不論父親再怎麼阻止也沒有用。想到這兒,他的胃抽痛了起來。

此時,第一顆太陽已高掛天空,當第二顆太陽開始升起,紫色的天空染上一層薄荷綠的光暈時,索爾看見了他們。

他站得筆直,頭髮在腦後像帶了靜電般豎起。地平線那頭出現了模糊的馬車形狀,車輪揚起一陣陣灰塵。當第二輛馬車出現時,他的心跳得更快了。接著第三輛也出現了。即使在這麼遠的距離之外,索爾依舊看得到金色馬車在兩個太陽下綻放著光芒,就像背部有銀色鱗片的魚,在水面跳躍一般。

當索爾數到第十二輛馬車時,他再也按捺不住,回頭一個箭步向山下直衝,心臟在胸口狂跳著,生平第一次將他負責照顧的牲畜忘得一乾二淨。在向世人證明自己之前,什麼也阻擋不了他的去路。

*

索爾一口氣衝下山,飛快地穿越森林,被樹枝刮傷了也毫不在乎。經過山麓曠野時,他俯瞰了一眼他所居住的村落:這個鄉下小鎮擠滿了一棟又一棟白土牆、茅草屋頂的平房,住著數十戶人家,一如往常不問世事地沉睡著。平房的煙囪冒出陣陣炊煙,大部份的人已經起床準備著早餐。這個村落彷彿世外桃源,從皇城到這兒要駕上一整天的車。它只是戒環邊境上一個平凡無奇的農村,像是西環王國馬車輪子上一顆毫不起眼的齒輪,很可能被禁衛軍不小心漏掉。

索爾終於衝進了村子裏的廣場,經過之處無不塵土飛揚,雞犬避之唯恐不及。一個蹲在家門前燒水的老婦人氣得對他大吼。

「臭小子,跑慢點!」當索爾跑過她面前,揚起的灰塵飛進她煮水的柴火裏時,她扯著嗓子這麼叫著。

但索爾並沒有因為她或任何人把速度放慢。他熟練地跑進一條街,再轉入另一條街,一直跑到家門口。

那是一間毫不起眼的小房子,看起來和村子裏其他房子無異,都是由白土和茅草蓋成的。屋裏也和其他人家一樣,隔成了兩個房間,一間是父親用的,另一間則由三個哥哥共用。不過,和其他人家不一樣的是,他們家後方有一間小小的雞舍,是索爾被趕出房子後,用來睡覺的地方。四兄弟小時候原本同住一房,但隨著年歲的增長,哥哥們對索爾愈來愈刻薄,愈來愈排擠他,最後乾脆把他趕出房子。一開始索爾很是傷心,但他現在反而很享受這個可以獨處的空間,這種情況只不過說明了他是被這個家放逐的孩子,他早就心知肚明。

索爾跳進前門,跑進屋裏。

「父親!」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銀色騎士來了!」

只見父親與三個哥哥早已穿上他們最好的衣服,彎著身子坐在飯桌前。一聽見索爾的喊叫,四個人三步併做兩步,撞開索爾從房子裏跑出去,來到門前的馬路上。

索爾跟在他們身後,一家人排排站,緊盯著地平線那頭。

「沒看到人啊!」大哥德雷克用他那低沉的聲音說著。他的肩背是兄弟中最寬的,頭髮理得和另外兩個弟弟一樣短,棕色的眼睛,苛薄的嘴唇,和平常一樣皺著眉頭看著索爾。

「我也沒看見。」比德雷克小一歲的卓拉斯附和著。

「他們真的來了,我發誓!」索爾不服氣地說道。

父親轉身用力抓住索爾的肩膀。

「你怎麼知道?」父親質問。

「我看見他們了。」

「怎麼看見的?在哪兒看見的?」

索爾愣了一下。糟了,被父親捉住小辮子了,他一定曉得,能看見禁衛軍的地方只有那座山頂。這下子索爾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爬上了山頂——」

「帶著羊群?你難道不知道我不准你帶牠們去那麼遠的地方嗎?」

「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必須去看他們到了沒啊!」

父親對他怒目相向。

「你馬上給我進去!在禁衛軍來之前把哥哥們的劍鞘擦亮點,這樣他們才有面子!」

父親說完即刻轉身,與三個站在路邊的兒子繼續探頭向外張望。

「我們應該會被選中吧?」比索爾整整大三歲的老三德耳斯問道。

「不選你們是白痴!」父親回應:「他們今年缺人,要不是找不到適合的人選,他們也不會來這兒。站直點,抬頭挺胸!不要直視他們的眼睛,也不要迴避他們的目光,要有自信,不要畏畏縮縮,想要進護衛隊,就要當作自己已經是名護衛軍了,懂嗎?」

「是,父親!」三個兒子立刻擺好姿勢回答。

父親回過頭瞪著索爾。

「你還待在這兒做什麼?給我進去!」

索爾失落地站在原地。他不想違抗父親,但他一定要和父親談談。每回與父親爭辯,他的心臟就使勁地跳個不停,但他知道當下反抗不會有好結果,於是他決定先聽父親的話進屋取劍,然後再找機會和父親說。

索爾衝到屋後擺放武器的小房舍裏,拿出哥哥們三把精美無比的寶劍,劍柄都是用高級純銀製成的,這三把劍是父親用辛苦工作多年攢下的錢,買給三個兒子的珍貴禮物。索爾將三把劍牢牢地抓在手裏,和往常一樣,對它們的重量讚嘆不已,然後跑回大門口。

他把劍交給三個哥哥後走向父親。

「搞什麼?根本沒擦嘛!」德雷克道。

父親不滿地看著索爾,但不待父親開口,索爾先說話了。

「父親,我有話對你說。」

「我不是告訴你去擦——」

「父親,求求你!」

父親瞪大雙眼正準備破口大罵,但他一定是看到了索爾臉上嚴肅的神情,吐出的話竟然是:「你想說什麼?」

「我想和其他人一樣,參加護衛隊的甄選!」

哥哥們開始在他身後狂笑,笑到索爾的臉漲得通紅。

令人訝異的是,父親居然沒有笑。相反地,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是嗎?」

索爾用力地點頭。

「我已經十四歲了,夠資格參加。」

「十四歲是最低限制,」德雷克用輕蔑的口吻在索爾背後說:「如果你被選上,你會是年紀最小的。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會選你,而不選我這個大你五歲的哥哥嗎?」

「真是有夠張狂,永遠都是這樣!」卓爾斯道。

「我又沒有徵求你們的意見!」索爾轉頭對哥哥們嗆聲。

他回過頭望著眉頭依舊深鎖的父親。

「拜託你,父親,我只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我年紀還小,但是我會用時間來證明我的能力!」

父親搖搖頭。

「小子,你不是做軍人的料。你跟你哥哥們不同,你是個牧羊人,你的人生在這兒,在這兒和我一起。你該做的事是恪守本份,把工作做好,一個人的夢最好不要做得太大。你要學會擁抱你的人生,學著去愛你的人生。」

索爾彷彿看見自己的人生在眼前崩裂,他的心都要碎了。

不,不可以。他心想。

「但是,父親——」

「不要再說了!」父親尖銳的吼聲劃破了周圍的空氣。「夠了!禁衛軍就要到了,你給我滾開點,他們在的時候,你最好規矩點!」

父親伸出一隻手推開索爾向前走,宛如索爾只是一樣東西。父親那厚實的手掌深深地刺傷了索爾的心。

此時隆隆聲響起,街頭立刻擠滿了紛紛從家中走出來的村民。在馬隊前先行的,是一股不斷揚起的塵土。不一會兒,由十二匹馬拉著的馬車突然現身了,並且發出如雷的巨響。

他們像一支從天而降的軍隊,在靠近索爾家門口的地方停了下來,馬匹在原地不斷地跳躍喘氣。漫天塵土好不容易落了地,索爾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士兵們身上穿戴的盔甲與武器。他從未如此貼近過銀色騎士,心砰砰地跳個不停。

騎著前導馬的軍人下了馬,這名真真實實的銀色騎士,穿著一身發亮的戰甲,皮帶上還掛著一把長劍,看起來約三十來歲,臉上有鬍渣,顴骨上有疤,還有一個因作戰受傷而歪曲的鼻樑。他是索爾見過最有身份地位的人,身形有其他人的兩倍寬,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是負責的指揮官。

那名軍官跳下馬,踩在黃土路上,走向排著隊的男孩們,馬靴後的馬刺錚錚作響。

村子裏站滿了懷抱希望、等候命令的男孩。對他們而言,加入銀色戰隊意味著:人生將充滿榮譽、戰爭、名聲、榮耀,還有土地、頭銜及財富,可以娶到如花美眷,擁有最棒的土地,並享有一生的榮耀,同時光宗耀祖,而要擁有這一切的第一步,就是加入護衛隊。

索爾仔細觀察了這些金色大馬車,估算了他們能夠徵召的人數。這個國家幅員遼闊,軍隊接下來還要去很多其他的城鎮。他嚥了口口水,心想被選上的機會比預期的還渺茫,同村待選的男孩中不乏經驗豐富的戰士,他要打敗他們以及他的兄長們,才有獲選的可能。他感覺不妙。

看著那名軍官在眾人一片沉默中審視著一排排的候選者,索爾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軍官從隊伍的一端開始,然後在隊伍中慢慢地繞圈。這些待選的男孩索爾都認識,有些私下透露,他們其實並不希望被選中,只是被家人強迫參加。他們害怕當兵,即使被選上也不可能成為優秀的軍人。

索爾心中燃燒著恥辱的怒火。他認為自己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參選,即使哥哥們比他年長,長得比他高大強壯,但並不代表自己沒有權利站在隊伍之中。當軍官往他的方向走近時,他對父親的恨意幾乎燒到了頂點。

軍官終於在索爾的哥哥們面前停下腳步,對他們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來頗為滿意。他伸出手,抓起他們其中一個人的劍,用力將劍抽出,像是在測試劍的好壞。

他露出了微笑。

「你還沒有用這把劍打過仗吧?」他問德雷克。

德雷克用力吞了口口水。索爾生平第一次看到大哥緊張。

「是的,長官,但是我經常拿著它練習,而且我希望——」

「練習是吧?」

軍官當著德雷克的面,看著同僚們開始大笑,其他軍人也跟著大笑。

德雷克滿臉通紅。索爾第一次看到德雷克尷尬的樣子,平時都是德雷克羞辱他人。

「那我可得警告敵人們要小心你,因為你的劍是拿來練習的,哈哈!」

軍人們又開始訕笑。

軍官接著轉向其他兩兄弟。

「一家三兄弟,」他搓著下巴的鬍渣說:「應該派得上用場,雖然還沒有測驗過,體格看起來還不錯,但是要殺敵嘛,還得好好訓練才行。」

他停了停。

「我想我們應該騰得出空位給他們。」

他向最後一輛馬車示意。

「在我改變主意之前趕快上車!」

索爾的三個哥哥迅速跳上馬車,散發出驕人的光芒。索爾注意到父親的臉龐也正在發光。

看到兄長們走遠,他垂頭喪氣到了極點。

當那名軍官轉身走向下一戶人家時,索爾再也按捺不住。

「長官!」索爾大喊。

父親回頭怒視索爾,但索爾毫不在乎。

背對著他的軍官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索爾的心臟狂跳著。他向前跨出兩步,胸膛挺得不能再挺。

「長官,您漏掉我了。」他說。

軍官面露驚訝神色,上下打量著索爾,像在看笑話似的。

「是嗎?」說完開始放聲大笑。

其他軍人也跟著笑,但索爾不在乎,他不能錯過這個屬於他的時刻,否則他一輩子就完了。

「我想加入護衛隊!」索爾大聲說。

軍官走向索爾。

「現在嗎?」

軍官覺得很有意思。

「你滿十四歲了嗎?」

「是的,長官!兩星期前剛滿!」

「兩星期前啊!」

軍官尖聲笑著,其他士兵也附和著。

「那敵人看到你一定會嚇得發抖吧!」

索爾深覺被羞辱,他覺得他得做些什麼,不能就這麼算了。正當軍官準備掉頭離去,索爾行動了。

他走向前大喊:「長官,你的決定是錯誤的!」

軍官緩緩轉身,群眾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這次,軍官皺起眉頭。

「笨蛋!」父親捉住索爾的肩膀。「給我進去!」

「我不要!」索爾叫著甩開父親。

此時軍官走向索爾,父親倒退了兩步。

「你知道侮蔑銀色騎士的懲罰是什麼嗎?」軍官厲聲問道。

索爾的心跳個不停,但他只知道他不能退縮。

「請原諒他,長官!」父親道:「他只是個孩子——」

「我沒有和你說話!」軍官以懾人的眼神瞪著索爾的父親,令他不敢正視。

軍官再度轉向索爾。

「回答我!」他命令著。

索爾用力地吞了口口水,無法言語。這是他始料未及的狀況。

「侮蔑銀色騎士等於侮蔑國王本人。」索爾順從地回答,試著把他聽過的說出來。

「沒錯!」軍官道:「我可以賞你四十大鞭,你知道嗎?」

「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索爾懇求:「我只是希望能被選上。拜託您,這是我人生最大的夢想,請讓我加入你們!」

軍官紋風不動地站著,臉上的表情慢慢地放鬆下來。過了良久,他搖了搖頭。

「小子,你還太嫩了,雖然很有志氣,但現在還不夠格,等你斷奶後再來找我們。」

他說完即轉身離開,懶得再瞧其他男孩,旋即上了馬。

索爾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注視著馬隊離開。大隊人馬和來時一樣,轉眼就消失無蹤。

索爾最後瞥見的,是他的哥哥們坐在最後一輛馬車上看著他,露出不滿與嘲諷的神情。他們就這樣在索爾的眼前被載走了,離開家鄉去迎接美好的人生。

索爾難過得快要死掉。

騷動過後,村民們悄悄各自返家。

「你知道你的行為有多愚蠢嗎?笨蛋!」父親抓著他的肩膀厲聲斥責:「你差一點毀了你哥哥們的前途你知道嗎?」

索爾用力撥開父親的手,但父親再度伸手,反手賞了他一巴掌。

索爾感到一陣刺痛,不禁對父親怒目相向。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有想回揍父親的衝動。他終究還是把這個衝動壓抑了下來。

「現在就去把我的羊帶回來!不要以為我會煮飯給你吃!你今天晚上別想吃飯,好好反省你做錯了什麼!」

「我乾脆不要回來好了!」索爾叫完立即轉身跑出家門,朝山上狂奔而去。

「索爾!」父親喊著。村裏的人聞聲駐足觀看。

索爾越跑越快,巴不得離這個地方愈遠愈好。他不斷地奔跑,心中因所有的夢想化成泡影而痛苦著,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第二章



索爾在丘陵間漫無目的地遊盪了好幾個小時,終於決定在一座山丘上坐下來,雙手交叉在雙腳前,凝望著地平線。在目送馬車消失後,他又看了好幾個小時那揮之不去的漫天塵土。

他們不會再來了。他註定得留在村子裏,年復一年地等待那不知是否會再度降臨的機會,也不知道下次父親是否會准他參選。如今只剩他與父親同住,想當然爾,他就成了父親唯一的出氣筒,擺脫不了繼續為父親做牛做馬的悲苦,在多年以後,他終將變成父親的翻版,一輩子走不出這村子,過著渺小而卑微的日子。反之,他的兄長們將會坐享無上的榮耀與名聲。他的血液因充滿屈辱而發燙。他很清楚,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索爾絞盡腦汁想找出能夠改變這一切的方法,卻徒勞無功。或許,這就是他的宿命。

坐了好幾個小時,他終於沮喪地站起來,走回熟悉的山頭,越爬越高,無可避免地經過了他的羊群,接著往最高處前進。其間,他注意到第一顆太陽開始西沉,第二顆太陽則烈日當空,散發著一抹綠暈。索爾緩緩地走著,下意識把腰間的彈弓解下,這把彈弓的皮帶用了多年,早已磨損。他又伸手探取綁在臀部的布袋,把他收藏的石頭拿出來把玩。這些石。玩彈弓是他多年來的習慣,剛開始什麼也打不中,直到有一次打中了會動的東西之後,從此幾乎彈無虛發。玩彈弓已然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份,幫助他發洩了不少胸中的憤恨。他的哥哥們或許能對著樹幹揮劍,但他們絕對沒有辦法用石頭打中一隻正在飛翔的小鳥。

索爾無意識地在彈弓上放上一顆石頭,假裝要射擊的對象是父親,然後卯足全力拉弓射出。只見遠處一根樹枝應聲折斷。自從他發現他能夠射死移動中的動物後,便從此不再以動物為射擊目標,只射樹枝,一方面是對自己的能力感到畏懼,二方面是不願再傷害任何活生生的動物。當然也有例外,比方說覬覦他家羊群的狐狸,久而久之,狐狸便不敢再靠近他們,索爾的羊也因此成了全村最安全的羊。

索爾忽然想起哥哥們,不知他們此時身在何處,他胸中的怒火不知不覺又開始燃燒。坐了一整天的馬車,現在應該抵達皇城了吧。他彷彿可以看見大批衣著光鮮的民眾正在熱情地歡迎他們,就連銀色騎士們也對他們發出歡呼聲。這些一時之選將會在護衛隊的軍營裏住下,在皇城裏受訓,拿到最精良的武器,成為某位騎士的隨扈。他們有一天也會成為騎士,擁有屬於自己的坐騎、軍隊與隨扈。他們還能參加所有的宴會,甚至與國王同桌吃飯。索爾心想,如此精彩的人生,竟然就這麼從自己的手中溜走了。

索爾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他試著不去理會,卻擺脫不掉。他聽見內心深處有個聲音正在對他吶喊,告訴他不能輕言放棄,因為他的命運絕對不止於此。索爾不知道他真正的命運為何,但他知道一定不在這個村子裏,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甚至是特別的,只不過所有的人都不瞭解他,而且全都低估了他。

索爾終於登上了那座最高的山丘,俯瞰著他那群訓練有素的羊,牠們永遠都是那麼滿心歡喜地聚在一起吃著身邊的草。他開始循著他印在牠們背上的紅色標記數數兒,數到最後一隻的時候他愣住了。少了一隻。

他數了又數,難以置信。真的少了一隻。

索爾從來沒有弄丟過羊,要是被父親知道了,一定會殺了他。其實他更擔心的是,那隻走失的羊孤伶伶地、無助地在荒野中,萬一遇到危險可怎麼辦。

索爾忙不迭地跑上制高點四處張望,遠遠地,終於發現那隻落單的羊在好幾座丘陵以外,背上印有紅色的記號沒錯,那是羊群中非常不聽話的一隻。羊脫隊逃走已夠教索爾心煩的了,但更教他擔心的是,牠哪兒不去,偏偏往西邊的黑森林跑去。索爾心裏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索爾緊張地吞了口口水。黑森林對羊而言是禁地,對人亦是,村裏嚴禁大家靠近,索爾打從學會走路開始,便知道那不是他該去的地方,也不曾去過。村裏德高望重的長輩說過,去黑森林是自尋死路,那裏不但沒有人盯防,還住滿了可怕的野獸。

索爾抬頭看著愈來愈重的暮色,內心掙扎不已。他不能眼睜睜讓他的羊去送死,於是心裏盤算:如果動作快一點,應該可以在天黑之前把羊帶回來。

回頭又望了一眼之後,他便迅速轉身,朝西方那片上空佈滿了厚厚雲層的黑森林奔去。雖然心中有不祥的預感,腿卻不聽他的使喚。他覺得他可能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但此時就算他想回頭,可能也回不了頭了。

整件事玄得像闖進一個惡夢一般。

*

索爾一刻也不停歇地跑過一座又一座的山丘,終於來到黑森林外圍、厚重到足以遮天的樹冠下。山路的盡頭是森林的入口,他跑進了無人看守的境地,夏天的樹葉在他腳下發出窸窣的聲響。

一進樹林,他立刻就被黑暗吞噬,陽光完全被參天的松樹遮住了。這裏也比外面冷,跨進森林時,有一股寒意迎面襲來,不是因為黑暗或溫度的關係,而是其他不明的原因,一種他說不上來的原因,那是一種被什麼監視著的感覺。

索爾抬頭仰望,一些比他的身體還要粗大的老樹枝正在微風中擺動,發出咿呀的聲響。走不到五十步,他開始聽見動物發出的怪異聲音。他回頭張望,幾乎看不見他方才進來的入口,一種再也出不去的感覺,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黑森林一直都在村落的外圍,也一直都在索爾的意識之外,是一個陰沉且神秘的地帶,從來沒有牧羊人敢進黑森林去尋找他們走失的牲口,索爾的父親也一樣,因為關於這個地方的傳說一直都十分陰森。

但由於今天是一個與往常大不同的一天,索爾變得蠻不在乎,讓他失去了原有的謹慎。他內心有一股想要挑戰極限的衝動,想離家越遠越好,人生未來的道路就交由命運來安排吧!

他繼續向前挺進,但因不確定接下來該往哪兒走而時有停頓。他留意到一些樹枝被壓彎的痕跡,顯然他的羊曾經路過這裏,他便決定朝痕跡的方向前進。但不到一會兒工夫,他又換了方向。

不消一個小時,他已經完全迷路。他試著回想來時路,卻無法確認。他有些慌張,但心想,往前走應該是唯一的出路,於是他選擇繼續前進。

忽然,他看見遠處出現了一道陽光,便朝著陽光走了過去。接著前方出現了一小片空地,但當他走到空地邊緣的時候,剎時停下了腳步,雙腳像生了根似的再也動不了: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出現的事物。

一個身穿藍色綢緞長袍的男人背對著索爾站著。不,那不是一個普通男人,索爾不用靠近就能感覺到他的不同。是德魯伊人嗎?男人抬頭挺胸地站著,頭用連衣帽蓋著,一動也不動,彷彿世界與他毫不相干。

索爾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他聽過德魯伊人,但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從這個人長袍上的記號與精緻的金色車邊看來,應該不只是個德魯伊人那麼簡單,因為那些記號是皇家標記。索爾不明白,一個德魯伊王公貴族為何會出現在這座黑森林裏?

過了像一輩子那麼久之後,德魯伊人終於慢慢地向索爾轉過身來,索爾馬上認出他是誰,嚇得他屏住呼吸。這是這個國家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國王身邊的德魯伊人——亞岡,他在西環王國裏擔任國王的御用魔法師已有數個世紀之久。奇怪的是,他不在皇宮,在這個黑森林裏做什麼呢?索爾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你的眼睛是不會對你說謊的。」亞岡直視著索爾說道。

他的聲音低沉而古老,彷彿古樹呢喃,大而透亮的雙眼似乎一眼就能看穿索爾的內心,了解他的一切。索爾感受到亞岡身上發出的強大能量,讓他覺得就像站在太陽面前一般。

索爾馬上跪下叩首。

「閣下,」索爾說:「很抱歉打擾了您。」

這是索爾自出生起就牢記在心的警語:對國王的參事不恭,會讓人身陷囹圄,甚至招來殺身之禍。

「孩子,你起來,」亞岡對他說:「如果我要你跪下,我會先告訴你。」

索爾慢慢起身注視著他,亞岡也向他走近了幾步,定睛打量著索爾,一直盯到索爾渾身不自在。

「你的眼睛長得和你母親一模一樣。」亞岡道。

索爾大吃一驚。他不曾見過他的母親,也沒有在他父親的親人當中,見過任何一位認識他母親的人。他被告知母親是因為生他而去世,因此他相當自責,也懷疑家人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如此憎恨他。

「我想您大概認錯人了,」索爾說:「我沒有母親。」

「没有嗎?」亞岡笑著:「難道你是被一個男人生出來的嗎?」

「閣下,我的意思是,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就過世了,您應該是認錯人了。」

「你不是麥克李爾德村的索爾格林、四兄弟中的老么、那個沒有被選進護衛隊的孩子嗎?」

索爾吃驚地睜大雙眼。他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像亞岡這等身份地位的人,怎麼會知道他是誰,他實在無法理解,他甚至無法想像村子外居然會有認識他的人。

「您....是怎麼知道的?」

亞岡微笑著沒有回答。

索爾突然感到十分好奇。

「您....」索爾支支吾吾地繼續問:「您....怎麼會知道我母親?您見過她嗎?她是誰?」

此時亞岡轉身離去。

「下次再回答你。」他說。

索爾滿腹疑問地看著他離開。這件事實在神秘得令人摸不著頭緒,而且發生得如此之快。他覺得他不能讓亞岡就這麼離開,於是他追上前去。

「您在這兒做什麼?」索爾一邊加快腳步追趕,一邊問著。亞岡拄著一根看起來非常古老的象牙拐杖作勢疾走。索爾問:「您不會是在等我吧?」

「不然還有誰?」亞岡反問。

索爾追上亞岡,跟著他走入更深的樹林中,離開了空地。

「您為什麼要等我?您怎麼知道我會來這兒?您想要什麼?」

「問題真多,」亞岡道:「空氣裏都是你的聲音!用耳朵傾聽,不要說話。」

索爾跟在亞岡身後穿過濃密的森林,儘可能保持沉默。

「你進來尋找你走失的羊,」亞岡道:「這個行為值得稱許,但你只是在浪費時間,因為那隻羊肯定活不了。」

索爾又睜大了眼睛。

「您怎麼知道?」

「孩子,我知道許多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世界,起碼你現在不知道。」

索爾一邊疾走,一邊思索著亞岡說的話。

「不過,你一定聽不進我說的話。頑固是你的天性,就像你母親一樣,你會繼續尋找你的羊,而且不救回牠,你是絕對不會善罷干休的。」

亞岡戳破了索爾的心思,索爾的臉不禁漲得通紅。

「你是一個爭強好勝的男孩,」他還說:「意志力堅強,自尊心太強,聽起來很正面,但將來可能會變成你的致命傷。」

亞岡爬上長滿青苔的山脊,索爾繼續跟著。

「你想要加入皇家護衛隊?」亞岡問。

「是的!」索爾興奮地回答:「我有機會嗎?您可以幫我實現嗎?」

亞岡笑了,那聲音深沉到讓索爾的背脊發涼。

「我什麼都能做,但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你的命運早已註定,只看你如何選擇。」

索爾不明白。

他們來到山脊的制高點,亞岡停下腳步注視著索爾。此時兩人相距不過數呎,亞岡的能量將索爾整個人燒得熾熱。

「你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運,」亞岡對索爾說:「千萬不能放棄它。」

索爾雙眼圓睜。他的命運?非常重要?他有一種自尊心被滿足的感覺。

「您說的話我怎麼都聽不懂,您可以解釋得詳細一些嗎?」

剎那間,亞岡消失了。

索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原地到處張望,傾聽著、疑惑著。是幻想嗎?還是錯覺?

索爾環顧整個森林,發現自己正站在制高點上,看到了從前看不到的地方。忽然,他發現遠處有東西在移動,隨後聽見一聲慘叫,他十分確定那是他的羊。

他連滾帶翻地爬下佈滿青苔的山脊,重新穿越森林,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趕過去。一路上,亞岡依舊在他腦海中徘徊著。他難以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國王身邊的德魯伊人在這裏做什麼?很顯然這個德魯伊人在等他,但為什麼?他的命運又是怎麼一回事?

索爾越想越糊塗,亞岡分明警告他不可繼續,卻又誘導他堅持。此時,索爾心中升起一股愈來愈強烈的不祥預感,似乎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他轉了個彎,瞥見眼前的景物後,瞬間停下腳步,心中一陣寒風吹過。最可怕的夢魘非這一刻莫屬,他的髮尾整個豎起,後悔不該闖進這個黑森林來自掘墳墓。

離他不到三十步之遙,站著一頭巨大粗壯的希伯獸,猶如馬匹一般高大,這是黑森林裏最可怕的動物,也可能是整個王國裏最可怕的動物,儘管索爾從未見過,卻聽過許多有關牠的傳說。牠的外形接近獅子,但比獅子壯得多,毛皮呈深紫色,眼睛是閃爍的金黄色。傳聞說牠的毛皮之所以呈現深紫色,是因為吃了很多無辜小孩的緣故。

索爾很少聽說有誰真正看過希伯獸,就算有,也都是未經證實的傳言,這也許是因為沒有人遇到希伯獸後還能活著。有人認為希伯獸是黑森林的守護神,同時也代表著一個預言,至於那個預言為何,索爾則無從知曉。

他向後退了一步。

希伯獸停下動作,用牠金黃色的眼睛盯著索爾,血盆大口半張著,唾液順著獠牙滴下,而牠嘴裏叼著的正是索爾走失的羊,被希伯獸尖銳的獠牙刺穿倒吊著的羊正在哀嚎,眼看就要不行了。希伯獸看似從容不迫地享受著殺戮的快感,折磨獵物對牠而言彷彿是件樂事。

羊的哀嚎讓索爾感到難受,看著牠無助地垂死掙扎,索爾深感內疚。

索爾當下第一個想法是轉身逃跑,但他明白那麼做只是惘然,因為這頭猛獸跑得比什麼都快,逃跑只會助長牠的氣勢。不過,他絕不能讓他的羊以這種方式死去。

他害怕地站著,一動也不動,但他知道他必須做些什麼。

此時,他的本能覺醒了。他慢慢地伸手探囊,拿出一顆石頭放上他的彈弓,向前跨出一步,然後用顫抖的手拉弓射出。

石頭穿過空氣精確地擊中了目標,射進了羊的眼睛,並貫穿了牠的大腦。

羊癱了下來,死了。索爾結束了牠的痛苦。

希伯獸對索爾殺了牠的玩物感到憤怒,牠怒視著他,慢慢地張開嘴,羊砰的一聲跌落在地上。牠直直地瞪著索爾。

牠從腹部發出一聲低沉又邪惡的咆哮。

接著,牠以鬼祟的步伐朝他走去,心臟狂跳的索爾又在彈弓上放上另一顆石頭,往後拉開準備第二次射擊。

希伯獸瞬間跳起,速度之快索爾前所未見。索爾連忙向前跨步射出石頭,祈求正中目標,否則,他將不會有再度射擊的機會。

石頭射中了希伯獸的右眼,擊落了牠的眼珠。這是一次了不起的射擊,倘若射的是較弱小的動物,索爾必勝無疑。

然而,他此刻面對的並非弱小的動物。這頭猛獸銳不可當,被擊中時雖然慘叫了一聲,卻絲毫未因此減慢速度。即使失去了一眼、石頭還卡在頭骨裏,牠仍一意撲向索爾,索爾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地。

下一秒,只見這頭猛獸用牠那巨大的利爪掃過索爾的肩膀。

索爾慘叫著倒下,身體像被三把利刄切過,頓時湧出大量的鮮血。

他被希伯獸的四隻腳壓在地上,胸膛像被一隻大象壓著那麼沉重,肋骨像是都碎了。

怪獸轉過頭來張大了嘴,露出銳利的獠牙,下探索爾的喉嚨。

此時,索爾伸出手抓住了怪獸的脖子,但卻無法抓牢牠堅硬如石的肌肉。索爾的手開始顫抖,獠牙也離他愈來愈近,他可以感覺到從牠嘴裏吐出的熱氣,和滴在他脖子上的唾液。怪獸從胸腔深處發出一陣轟隆聲,燒痛了索爾的耳朵。他想,他這次必死無疑。

索爾閉上眼睛。

神啊,請您賜給我力量,讓我能夠打倒這隻怪物,我懇求您,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並盡我所能償還我所欠下的債。

祈求一結束,奇妙的事發生了。索爾感到一股熱力在他體內產生,在血管裏運行,整個身體彷彿變成了一座能量場。他張開雙眼,驚訝地發現,他用來抓住怪獸脖子的手掌竟然發出了一道黃色的光芒。他試著使力。天哪,他的力氣居然能與怪獸抗衡,怪獸無法繼續向他靠近。

索爾繼續用力推,將怪獸向後慢慢推開。他的力氣越變越大,身體裏像積有砲彈那麼大的能量。不一會兒,怪獸居然向後飛了出去,背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牠是被索爾丟出去的!

索爾坐起來,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怪獸也重新站起。盛怒之下,牠再度發動攻擊。不過,索爾這次的感覺不一樣了,能量還繼續在他的體內運行,他從未感覺過自己如此強大。

當怪獸跳起時,他蹲了下來,在空中抓住了牠的腹部,順著牠撲過來的方向將牠丟出去。

怪獸飛過林子,撞上一棵樹後落地。

索爾覺得不可思議,他竟然有辦法摔開一頭希伯獸?

怪獸眨了眨眼,看著索爾,準備第三度攻擊。

這一次,索爾在怪獸跳起時抓住了牠的喉嚨,落地時被怪獸壓在底下,但他隨即一個翻轉,騎到了怪獸身上。索爾壓著怪獸,雙手掐著牠的喉嚨,怪獸試著抬起頭咬索爾,卻失敗了。索爾覺得身上又出現了另一股新的力量,可以讓他的雙手牢牢扣住目標。他體內的能量不斷地在運行,很快地,他便發現自己的力氣已經不可思議地超越了怪獸。

希伯獸被索爾掐到窒息而死,斷了氣。

過了整整一分鐘,索爾才放開他的手。

他扶著受傷的手臂緩緩起身,上氣不接下氣,瞪大雙眼看著地上的怪物,完全無法相信剛才發生的事。他,索爾格林,殺了一頭希伯獸?

他覺得這件事發生在今天,一定代表了某種特殊的意義,這世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自己才有辦法單手殺死這隻王國裏最惡名昭彰、最可怕的怪獸,這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沒有人會相信他的。

他站在那兒,感覺天旋地轉,不明白身體裏為何會出現這些力量,換句話說,他到底是誰?據他所知,只有德魯伊人才擁有這樣的能力,但他的雙親都不是德魯伊人,所以他也不可能是。

但,他真的不是嗎?

索爾突然意識到背後有人,一轉身,看到亞岡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地上的野獸。

「您怎麼來的?」索爾驚訝地問。

亞岡沒有回答。

「您看見了剛才發生的事嗎?」索爾仍舊難以置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

「你其實是知道的,」亞岡道:「你的內心深處是清楚的,你是與眾不同的。」

「好像....是一股力量,」索爾道:「一股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擁有的力量。」

「力場,」亞岡道:「將來你會瞭解那是什麼,並學會如何控制它。」

索爾抓著自己受傷的肩膀,巨大的疼痛襲來。當他看見自己的手流滿鮮血時,他感到一陣暈眩,心想如果沒有人救他的話怎麼辦。

亞岡往前走了三步,抓起索爾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按在傷口上。他維持著這個動作,挺直身體閉起眼睛。

索爾感受到一股暖流流過他的手臂。幾秒鐘後,他手臂上濃稠的血乾了,疼痛也開始消失。

他往下看,看到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景象:他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肩膀上只留三道被利爪割過的疤痕,看起來像是幾天前受的傷,已經癒合不再滲血。

索爾驚訝地看著亞岡。

「您是怎麼辦到的?」他問道。

亞岡微笑著。

「不是我治好的,是你自己治好的,我只不過替你把能量引導過去罷了。」

「但是我沒有醫治傷口的能力啊!」索爾很是迷惑。

「你覺得你沒有嗎?」亞岡反問。

「我不懂,每一件事都沒有道理!」索爾愈來愈心急。「拜託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亞岡別過頭去。

「有些事你需要花時間去學習。」

索爾想起了一件事。

「那我現在是不是有資格加入皇家護衛隊了呢?」他興奮地問:「是吧?如果我殺得了希伯獸,那我一定不輸給其他男孩!」

「那當然!」亞岡回答。

「但是他們選了我的哥哥們,沒有選我。」

「你的哥哥們殺不了這頭怪獸。」

索爾看著亞岡思索著。

「但是他們已經拒絕我了,我要怎麼加入?」

「你覺得一名戰士還需要申請嗎?」

亞岡意義深長的話讓索爾整個人溫暖了起來。

「您是說,我可以在沒有受邀的情況下,直接到護衛隊去報到?」

亞岡微笑著。

「你創造了你自己的命運,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索爾眨了眨眼,就在那一瞬間,亞岡又消失了。

索爾不相信亞岡真的走了,他找遍了整座樹林,卻不見亞岡的蹤跡。

「在這兒!」一個聲音傳出。

索爾轉身,眼前出現一塊巨石,他覺得那聲音來自巨石頂端,於是他開始攀爬巨石。

奇怪的是,當他爬上頂端後,並沒有看見亞岡。

在這個制高點上,他可以俯瞰整座黑森林,還能看見黑森林的盡頭,看見第二個轉成墨綠色、正在西沉的太陽。更甚的是,他看見了通往皇城的路。

「只要你敢走,這條路就是為你而開的。」那聲音再一次出現。

索爾倏地轉身,依然不見亞岡,只聽見那聲音不斷地縈繞,但他很清楚,亞岡就在附近慫恿著他前進。他心底深處確信亞岡是正確的。

於是,索爾毫不猶豫地爬下巨石,動身出發,穿過森林,朝著那條遙遠的道路奔去。

朝他的命運奔去。


第三章



麥克基爾國王有一個如水桶般粗壯的身形,一把厚厚的鬍子摻雜著變白的鬍鬚,寬大的額頭上刻有許多戰爭留下的痕跡。此時,他正與皇后一起站在城堡的高牆上,俯瞰城下正在舉行的盛大慶典。遼闊的皇家土地在他腳下驕傲地開展著,周圍是用古老石塊砌起的堅實壁壘,城裏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皇城,由許許多多蜿蜒的道路連結而成,街道上座落著各種不同形狀、大小的石頭建築,供戰士、僕役、駿馬、銀色騎士、護衛隊、衛兵、營房、武器室、軍械庫使用。在這些建築之間,還摻雜了數百棟平房,裏頭住著許多選擇到皇城來生活的人們。皇城裏綠草如茵,隨處可見皇家花園、石砌廣場、潺潺噴泉。這座城池歷經國王的父親與祖父好幾世紀的修繕建設,如今盛況空前。無庸置疑,它絕對是西環王國現在最安全的地方。

麥克基爾非常幸運,他擁有一批史上最精銳、最忠誠的戰士,登基之後無人敢來侵犯。他是第七位繼承王位的麥克基爾家族傳人,統治這個國家已有三十二年之久,是一位賢明睿智的國王。在他的治理下,這片土地變得繁榮富庶,不但軍隊人數增加了一倍,國境內每一座城鎮的範圍也愈變愈大,人民收成豐富,完全沒有怨言。同時,他也是一位慷慨的君王。他的登基,開啟了這個國家最富庶和平的盛世。

矛盾的是,這正是讓麥克基爾國王夜不成眠的原因。翻開這個國家的歷史,會發現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長久的和平,國王擔心的不是會不會有戰爭,而是誰會在什麼時候發動戰爭。

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最大威脅,是來自戒環地區外,統治著蠻荒之地的野人帝國,所有住在戒環和大峽谷以外的人們,都被野人帝國奴役著。其實,對麥克基爾國王和其他七位先王而言,野人帝國從來沒有對他們造成過真正的威脅:由於國土地理形狀特殊,呈正圓形,如同一個戒環,整個地區被寬達一英哩的深險峽谷所包圍,而且自麥克基爾國王繼位以來,這個國家就一直由一個能量防護罩保護著,因此,他們其實不怎麼懼怕野人。野人們發動過多次攻擊,想要穿過防護罩、越過大峽谷,但從來沒有成功過。所以,只要他們待在戒環裏,就不會受到外來力量的傷害。

雖然如此,並不代表戒環地區之內就無危險存在,這才是近來讓麥克基爾國王無法安枕的主因。而皇城今天舉辦的慶典,其實是國王長女的婚禮,這個婚姻的目的是為了安撫敵人,藉以維繫東西兩環王國之間岌岌可危的和平關係。

戒環地區東西綿延五百哩,被一條稱作「高地」的山脈從中分隔,高地的另一邊是東環王國,統治著另一半的戒環地區。東環王國由西環王國的宿敵麥克勞德家族所統治,他們總是想方設法要破壞與麥克基爾家族簽定的停戰協定,個個貪得無厭,對他們擁有的土地十分不滿,認為東環的國土不及西環的肥沃,就連高地也想整個佔為己有,聲稱整座山脈都是他們的,實際上有一半是屬於麥克基爾家族的。兩國邊境衝突不斷,侵略的威脅從未停竭。

想到這一切,麥克基爾國王便十分惱火。麥克勞德有什麼好不知足的?他們在戒環區裏過著太平的日子,受著大峽谷的保護,坐享沃土,無憂無慮,已經擁有一半戒環土地的他們還有什麼可不滿?若非麥克基爾手中握著前所未有的強大軍隊,難保麥克勞德不會來犯。只是睿智如麥克基爾,感覺周圍事有蹊蹺,心想和平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因此促成他的長女與麥克勞德長男的婚事。而今日正是他們的大喜之日。

他向下看,看見城堡底下站滿了數以千計的跟班和爪牙,個個身穿顏色鮮艷的罩衫,從王國各地以及高地兩側四面八方地湧入,整個戒環區的人幾乎都聚集到麥克基爾的堡壘裏來了。他的臣民們為此籌備了數月,遵照吩咐把一切都打點得豪華隆重。今天不只是一場婚禮,同時也是為了給麥克勞德一個警告的日子。

麥克基爾檢視著西環數以百計、被策略性安排在城樓、街道、城垣各處的士兵們,人數遠遠超過他實際所需,他十分滿意,因為這是他希望呈現出來的戰力。但他也擔心這樣的場面會讓衝突一觸即發,希望雙方人馬裏,不會有因為多喝兩杯就躁動鬧事之徒。他也觀看了騎射區與遊樂區,希望遊戲、騎射與各種慶祝活動,能一場接一場地進行。他相信麥克勞德人絕對會嚴陣以待,他們一定會帶上軍隊前來。而無論是騎射、摔角、或其他任何一場比賽都意義重大,因為只要發生一丁點差錯,就可能引爆戰爭。

「陛下?」

一隻柔軟的手輕觸著他的手。是皇后庫麗。她依舊是他眼中最美麗的女人,登基這麼久,兩人一直過著幸福快樂的婚姻生活。她為他生養了五位子女,其中包括了三位王子,皇后對他更是從無怨言。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參謀。這麼多年下來,他發現,她比他任何一個臣子都要有智慧。事實上,也比他自己更有智慧。

「今天雖然是一個政治場合,」她告訴他:「卻也是我們女兒的婚禮。放輕鬆點,這樣的場合只會發生一次。」

「當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不曾這麼煩惱過,」他回答。「但現在我們擁有了一切,我反而變得事事煩惱。我們明明過得很安全,但我就是感到不安。」

她用她那雙栗色的大眼睛慈悲地看著他,眼裏彷彿裝滿了全世界的智慧。她的眼皮天生略微下垂,看起來有些慵懶。一頭又直又長、略帶灰白的棕色秀髮,分垂在臉頰兩側。她的臉上因歲月增添了些許皺紋,卻依舊是原來的她。

「那是因為你並非真正的安全,」她說:「沒有一個國王是安全的,我們的皇城裏可能潛伏了比你想像中還多的間諜,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她靠過去在他臉上輕輕一吻,笑著說:「放鬆點吧,這可是一場婚禮啊!」

說完便走下城樓。

他看著她下樓後,又回頭繼續觀望皇城的動靜。她說得對,她永遠都是對的。他的確想好好輕鬆一下,畢竟這是他寶貝長女的婚禮。今天,是一年最美好的季節裏,最美好的一天,是春天裏最明媚的日子,有著夏日的黎明、兩個和諧地高掛天空的太陽、以及輕輕拂動的微風。花兒也燦爛地綻放著,處處可見樹梢上渲染著各種不同深淺的粉紫橘白。他多麼渴望現在就能走下城堡,與他的臣民們坐在一起,看著他的女兒出嫁,並盡情暢飲。

可惜他不能,在他走下城堡之前,有太多的事等著他去做。女兒出嫁對一個國王來說,代表了義務與責任。這一天,他必須與參事及子女們會面,還必須和有權力求見國王的請願者見面。幸運的話,他也許來得及從城堡出來,趕上在黃昏時開始的結婚典禮。

*

麥克基爾國王換上他最好的皇家裝束,黑色絲絨長褲、金色皮帶、用最上等的紫色與金色絲線精製的皇袍,再披上他的白色披風,穿上高至小腿肚的發亮皮靴,再戴上他那頂用黃金打造、中間鑲有一顆巨大紅寶石的皇冠,然後在兩側侍從的列隊下,威風地走過城堡的大廳。他經過一間又一間的廳堂,在護欄處走下階梯,穿過皇家議事廳,再穿過有挑高天花板和好幾排彩繪玻璃的拱形大廳之後,終於來到一扇有整根樹幹那麼厚的古老橡木門前,他的侍從早已將門打開恭候在兩側。這裏是王座廳。

參事們都已在門裏恭候麥克基爾,等他進入之後,侍從便將大木門重新關上。

「坐下。」他的語氣顯得比平時唐突。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他對這些永無止境的繁文縟節感到特別厭倦,希望能盡快處理完畢。

他大步走進王座廳,對五十呎高的天花板、整面牆的彩繪玻璃、一呎厚的石地磚與石牆皆視而不見。這個大廳能輕易容納一百名以上的達官顯要,但今天的用途是召開會議,因此,整個偌大的地方就只有他和他幾個參事在使用。大廳被一張巨大的半環形會議桌佔據著,參事們就在站在桌子的後方。

他昂首闊步走向放置在半環形會議桌開口處正中央的王座,他登上石階,走過用黃金鑄刻的獅子雕像,然後坐進用純金鑄造、舖有紅色絲絨軟墊的王座裏。這是他父親坐過的王座,也是父親的父親坐過的王座,更是每一任麥克基爾國王坐過的王座。每一次坐上這個王座,麥克基爾就深深感受到歷代先王加諸在他身上的重擔。

他審視了出席的參事們,包括:他最得力的大將軍,同時也是軍事參謀的布拉姆;少年護衛隊將軍,寇克;集學者、歷史學家與三代國王恩師頭銜於一身,年紀最長的參事,亞伯索;身材削瘦、灰短髮、眼神空洞,且總是坐立不安的皇宮內務大臣,佛斯。麥克基爾不太信任佛斯,他認為此人根本不瞭解自己的職務為何,但出於對其父親與祖父是歷任皇宮內務大臣的敬意,才讓他繼續接掌這個位置。其餘還有他的財務長歐文、外務大臣布拉德、稅吏伊爾南、人民事務長杜韋恩,以及貴族代表凱文。

國王當然擁有絕對權力,只不過他的國家傾向自由主義,先王們對立法讓貴族可以透過代表在所有事務上發表意見一事,深感自豪。過去,這個國家一直存在著王權與貴族權力相抗衡的問題,雙方常因互爭權力而產生衝突。如今,大家已可和諧共事,整個國家取得了一個良好的平衡點。

麥克基爾發現有一個人缺席,而這個人正是他最想說話的對象,亞岡。和往常一樣,沒有人能預測他何時何地會出現,這讓麥克基爾十分惱火,但無計可施。德魯伊人的行為總是令他費解。亞岡的缺席讓麥克基爾的心情更加煩燥不安,他希望會議趕快結束,好接著去處理婚禮前必須處理完的其他千頭萬緒。

這群參事圍坐在半環形的會議桌前,每位相隔十呎,各坐在一張用古老橡木做成、雕有精緻手把的座椅上。

「陛下,可以由我開始嗎?」歐文發言。

「可以,但請簡短,我今天的時間有限。」

「公主今天會收到許多禮物,我們都希望能裝滿她的金庫。今天來的民眾們,有些會進貢,有些會向您個人致贈禮物,妓院和酒館也會賺進大把金錢,這些都有助於公主裝滿她的金庫。不過,為了準備今天的各項慶祝活動,國庫有相當程度的消耗,我建議向百姓和貴族們增收一項一次性的稅金,如此才能紓緩這次慶典帶來的財政壓力。」

麥克基爾望著財務大臣露出擔憂的神色,想到國庫的消耗,他的心情變得沉重,但是他決意不再增收稅金。

「我寧願有忠誠的人民,不在乎國庫是否空虛,」麥克基爾回答:「人民的幸福就是我們的財富,我們不應該再向他們增收稅金。」

「但是陛下,如果我們不——」

「我心已決!還有什麼事?」

歐文垂頭喪氣地坐回去。

「陛下,」布拉姆用他低沉的嗓音說:「我們已經遵照您的命令,在皇城裏部署了大批兵力,這次展示的軍力一定能讓人留下深刻印象。不過,由於兵力分散,萬一國內有其他地方被襲,我們可能無力還擊。」

麥克基爾點點頭,思考著。

「我們的敵人應該不至於在我們款待他們的時候攻擊我們吧?」

大夥兒笑了。

「高地那邊有沒有什麼狀況?」

「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動靜了,他們的軍隊似乎都為了今天的婚宴被調過來,也許他們想求和了。」

麥克基爾不這麼認為。

「要不是這場婚禮發揮了它的作用,就是他們在等待其他時機攻擊我們,你覺得哪一種情形比較可能?老先生?」麥克基爾轉向亞伯索。

亞伯索清清他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說:「陛下,先王與先王的父親從來不相信麥克勞德人說的話,他們現在是睡著在說謊,但不代表他們沒有醒來的一天。」

麥克基爾點點頭,同意他的看法。

「護衛隊現在如何?」他轉向寇克。

「我們今天舉辦了入伍新兵的歡迎式。」寇克回答,並快速地向國王點頭致敬。

「我兒子也在其中嗎?」

「是的,他很驕傲地和其他新兵站在一起,看起來非常優秀。」

麥克基爾點了點頭,接著轉向布拉德。

「大峽谷之外有什麼動靜嗎?」

「陛下,最近這幾週,我們的巡邏兵發現有人在峽谷架橋,可能是野人們有意進攻。」

眾人竊竊私語,麥克基爾的也胃不禁縮了起來。雖然能量防護罩是無敵的,但這並非是個好預兆。

「萬一他們發動全面攻擊的話會如何?」他問。

「只要防護罩運作正常,就不會有問題,野人幾百年來從未成功穿越過峽谷,其實不必多慮。」

麥克基爾不以為然,因為這個國家太久沒有遭受外來的攻擊了,他不免要擔心未來何時會發生。

「陛下,」佛斯用他那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說:「我覺得我有必要在這裏做個提醒,皇城今天來了許多麥克勞德的達官政要,雖然是敵方,但如果您不向他們表達歡迎之意的話,可能會讓他們感到不受尊重。我建議您利用下午的時間,向他們每個人致個意,您也知道,他們帶了一大群隨行人員當禮物,一大群哦,我指的是——間諜。」

「他們的間諜不是早就滲透進來了嗎?」麥克基爾仔細盯著佛斯反問,心裏一如往常般懷疑他是否根本就是個間諜。

佛斯想開口回答,但麥克基爾嘆了口氣將手舉起,示意會議該結束了。「如果沒別的事,我得去參加我女兒的婚禮了。」

「陛下且慢,」凱文清了清嗓子:「還有一件事關係到公主的婚禮,那就是麥克基爾家族的一項傳統——公佈儲君人選。一直以來,民眾們都在猜測您會選誰當繼承人。我想,大家都等待著您公佈答案,您應該不會讓大家失望吧,尤其皇室之劍到現在仍不動如山。」

「你的意思是,要正值盛年的我預先選好繼承人嗎?」

「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陛下!」凱文結結巴巴,不知如何是好。

麥克基爾舉起一隻手說道:「我知道這是傳統。事實上,我今天就會公佈人選。」

「能透露是誰嗎?」佛斯好奇地問。

麥克基爾生氣地瞪著他,他嚇得閉口不再作聲。佛斯是個大嘴巴,麥克基爾完全無法信任他。

「時間到了你就會知道。」

麥克基爾站起來,其餘的人也跟著起身、作揖、快步離開大廳。

麥克基爾繼續站在原地沉思,不知過了多久。他想,像這樣的日子,如果他不是個國王該有多好。

*

麥克基爾走下王座,皮靴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中迴盪著。他使勁將鐵製的門把向後拉,打開古老的橡木大門,走進旁邊一間小密室裏。

他一直都很享受這個小房間的寧靜與孤寂。兩牆之間的距離不過二十步寬,同樣有一個超高的拱形天花板。這個房間完全用石頭蓋成,一面牆上有一扇小小的圓形彩繪玻璃窗,光線穿過黃色與紅色的玻璃,照亮了房間裏唯一的一樣東西。

皇室之劍。

寶劍被置放在密室的正中央,平躺在鐵叉座上,像個妖女。麥克基爾一如既往地走近它,繞著它,端詳它。皇室之劍,這把傳奇之劍,是延續這個國家命脈的能量來源,能夠舉起這把劍的人,即是人們長久以來等待的「那個人」,註定一生為王,為戒環地區消除所有的內憂外患。這把劍從小陪著麥克基爾長大,由於只有國王才有資格試舉這把寶劍,於是他一繼位便迫不及待地試劍。事實上,過去沒有任何一位國王舉得起此劍,但他確信自己與先王不同,確定自己就是「那個人」。

然而,他錯了,他和其他麥克基爾國王一樣失敗了,他的王權從此染上了污點。

此刻他端詳著它,仔細觀察它長長的利刄,沒有人分辨得出是何種神秘金屬打造出來的,更別提它從何而來了。有傳聞說這把劍是地牛翻身時從地底下升上來的。

他看著劍,失敗的傷痛又重新出現。他或許是個賢明的君主,但絕不是「那個人」,他的人民明白,他的敵人也明白;他或許是個賢明的君主,但無論他再怎麼努力,也成不了「那個人」。

倘若他是「那個人」,國內的動盪與陰謀也許會少一些,人民對他的信任也許會多一些,敵人們也絕不敢來犯。他內心深處有個念頭,希望這把劍能與它的傳奇故事一併消失,但他明白這是不可能的。這便是傳奇的詛咒與威力,遠勝過一支軍隊的力量。

麥克基爾觀察這把寶劍不下數千次,常常在想,到底誰才是「那個人」?究竟他家族中哪一個人能揮動它?這時,他想起他必須決定儲君人選的事,他在心中苦思誰能揮得動這把寶劍。

「劍刄應該很重吧?」一個聲音響起。

麥克基爾轉身看見小房間裏還站了一個人。

亞岡正站在門邊。其實,麥克基爾在轉身之前已經認出了他的聲音,雖然對他的姍姍來遲感到不悅,卻也對他的出現感到高興。

「你遲到了。」麥克基爾說。

「您的時間概念並不適用在我身上。」亞岡回答。

麥克基爾回過頭繼續賞劍。

「當年我登基時,你有沒有想過,我也許能舉起這把劍?」他若有所思地問。

「沒有。」亞岡不帶感情地回答。

麥克基爾轉頭瞪他。

「你知道我做不到,是因為你預見了嗎?」

「是的。」

麥克基爾思索著。

「你這麼直接的回答讓我覺得害怕,這不像你。」

亞岡沉默著。過了良久,麥克基爾明白他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

「我今天要公佈我的儲君人選,」他說道:「這樣的日子要我公佈繼承人,真令人掃興,剝奪了我這個國王看孩子結婚的喜悅。」

「也許這份喜悅是註定要被破壞的。」

「但是我還會繼續在位很多年,不是嗎?」麥克基爾反駁。

「或許沒有您想像的那麼久。」亞岡回答。

麥克基爾瞇起眼睛注視著亞岡,心想,他在對我暗示什麼嗎?

亞岡沒有再多說什麼。

「六個孩子裏,你覺得我該選哪一個呢?」麥克基爾問。

「為何多此一問,您心中不是已經有人選了?」

麥克基爾看著他:「你知道的還真多。沒錯,我已經決定了,但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認為您的抉擇是明智的,」亞岡道:「但請謹記:即使是國王也無法在身後繼續統治他的王國。不論您選擇的是誰,命運總是會為它自己做選擇的。」

「我是不是快死了,亞岡?」麥克基爾懇切地問。這是他昨夜從一個惡夢中醒來後,一直想問的問題。

「昨晚我夢見一隻烏鴉,」他繼續說:「偷走了我的皇冠,然後又出現另外一隻鳥鴉,載著我飛走。我騎在烏鴉的背上俯瞰著我的王國,卻發現它已經變成了一片黑色的不毛之地。」

他抬起頭來看著亞岡,眼裏噙著淚水。

「這是夢還是什麼?」

「夢總是蘊藏了深意不是嗎?」亞岡反問。

麥克基爾心裏一沉,深受打擊。

「危險在哪兒?你只要告訴我這個就好。」

亞岡向他走近,直視他的眼睛,專注的程度讓麥克基爾覺得,他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亞岡將身體前傾,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絕對比您能想到的地方更近。」


第四章



索爾躲在一輛馬車載運的乾草堆裏,跟著馬車在熙來攘往的鄉間小路上搖晃著。他前一晚就來到這條路上等待機會,終於等來了一輛能讓他藏身其中又不會被發現的馬車。馬車出現時天已黑了,加上速度不快,索爾得以用小跑步從後頭跳上去。他跳在草堆上,再將自己埋進草堆裏。很幸運地,他並沒有被車伕發現。索爾其實並不確定這輛馬車是否要前往皇城,只知道方向一致,不過,這種大小又帶有記號的馬車能去的地方其實並不多。

一路上好幾個小時的時間,索爾不斷回想他肉搏希伯獸以及遇見亞岡的情形,想著他的命運、他的老家、他的母親。他覺得宇宙終於回應了他,讓他知道他的命運另有安排。他躺在草堆上,雙手扣在腦後,透過馬車布篷上的破洞看著夜空。他過去也曾這麼仰望過明亮的宇宙和遙遠的紅色星星,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是他生平第一趟旅程,雖然不知道目的地為何,但至少他已經步上了旅途。他決意無論如何一定要到皇城去。

當索爾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一道道的陽光射進馬車裏,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他一邊坐起四處張望,一邊責怪自己太過大意,警覺性太低,幸好沒有被發現。

馬車還在行進當中,但已不再那麼顛簸,這說明了此刻走的是一條比較平坦的道路,他們一定是接近城市了!索爾向下看,發現路面一片平坦,沒有碎石子也沒有溝渠,沿路還鑲有精美的白色貝殼。索爾的心跳加速:他們接近皇城了。

從馬車後面看出去的景象更讓索爾嘆為觀止:完美無瑕的街道上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活動,各種不同形狀大小的馬車,分別載運著各種不同的物品,有的載毛皮,有的載地毯,還有的載雞隻;馬車陣中還夾雜著數以百計的商人,有些牽著牛,有些頭上頂著整籃的貨物,還有四個人用木桿協力扛著成捆的絲綢。這些多到簡直可以組成一支軍隊的人,都正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索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氣,他從未在同一個時間見過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東西,如此多的景象。他過去一直生活在小農村裏,而如今他來到了市中心,被淹沒在人潮裏。

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是鐵鍊被拉動和巨大木塊撞地的聲音,音量之大撼動了地面。過了一會兒,又傳來馬蹄達達走過木塊的聲音,他往下一看,看見馬匹在過橋,橋下是一條護城河。原來是一條可以開合的吊橋。

索爾探出頭去,眼前矗立著巨大的石柱與一道鐵閘門。原來他們現在正要穿過皇家城門。

這是索爾看過的最大城門,銳利的尖刺讓他驚嘆不已,心想,萬一閘門在這時候掉墜下,必定會將他切成兩半。這時,他看見了四個駐守在入口處的皇家銀色騎士,不禁心跳加速。

跟著,他們穿過了一條長長的石頭隧道,過了一會兒重見天日時,他們已經在皇城裏了。

索爾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城裏的活動看起來比城外的還多,數以千計的群眾各自朝著不同方向流動著,到處都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和盛開的花朵。寬闊的街道兩旁是數不清的貨攤、商舖和石頭建築,身穿盔甲的士兵們也在街道上走著。索爾終於如願以償來到了皇城。

索爾因興奮而不自覺地站了起來,但當他一站起來,馬車便立即停下,他冷不防地往後倒在草堆上。不待他爬起,就聽見馬車後面的木板被拉下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見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秃頂老人,這個生氣的車伕用他瘦削的手抓住索爾的腳踝將他拖出車外。

索爾飛出車外,背朝下摔在馬路上,揚起一片塵土,周圍響起一片笑聲。

「臭小子,下次敢再坐我的車試試,小心我用鐵鍊對付你!我沒有叫銀色騎士來抓你算你走運!」

老人轉身離開,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後回到馬車上揮動馬鞭駕走馬車。

索爾很是尷尬,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重新站穩腳步。他環顧四周,還有一兩個途人仍舊看著他竊笑,索爾以冷笑回望他們,直到他們將視線移往別處。他撥掉身上的泥土,揉了揉雙臂,儘管自尊心有些受損,還好身體沒有受傷。

周圍的景象雖然讓他眼花撩亂,卻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心想,能越過千山萬水來到這兒,其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現在不在馬車上,他終於可以自由地到處觀看,壯麗的風光盡入他的眼簾:皇城的範圍一望無際,中心點是一棟用石頭蓋成的華麗皇宮,被高聳入雲的堅實城牆包圍著,並以護欄環繞著,還可以看見皇家軍隊在城樓上巡邏著。皇宮四周都是修剪整潔的綠地、石頭廣場、噴泉、樹林。這是一座城市,一座住滿了人的城市。

城裏擠滿了商人、士兵、達官貴族,每個人都行色匆匆。過了幾分鐘後,索爾終於意識到城裏似乎正在發生什麼重要的事,他緩步慢行,發現每一處都被精心佈置過,排放了許多座椅,還架起了一個聖壇,看起來像在準備一場婚禮。

索爾看到遠處有一條騎射跑道,長長的泥土路以繩索做分隔,他的心興奮地抖了一下。另一個場地上,有士兵們拿著長矛做遠距離擲射,而在另一個場地上則有弓箭手瞄準草堆在射箭,到處都在進行著遊戲與競賽。除此之外,詩琴、長笛與鐃鈸的樂聲不斷,成群的音樂家到處走動,人們還準備了大桶大桶的酒與豐盛的食物,所見之處皆是已擺設妥當的宴會桌。看樣子,他來得正是時候,剛好趕上參加一場盛大的慶祝活動。

儘管一切是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索爾仍然急於尋找護衛隊的蹤影。他已經遲到了,得趕快找到他們表明來意才行。

此時,一個上了年紀、工作服上沾有血跡、看起來像是名屠夫的人,匆忙地從他面前走過,他急忙走上前去。事實上,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

「先生,請等一下。」索爾捉住他的手臂。

那人露出輕蔑的神色看著索爾。

「什麼事,小子?」

「我正在找皇家護衛隊,你知道他們在哪兒嗎?」

「我看起來像張地圖嗎?」男人嘶吼後快步離去。

索爾被他的無禮嚇了一跳。

他馬上尋找下一個詢問對象,這次是一個坐在長桌旁搓揉鮮花的女人。這張長桌旁坐了好幾個正在努力工作的女人,索爾心想,她們之中總會有一個知道吧。

「不好意思,女士們,」他開口:「妳們知不知道皇家護衛的訓練場在哪兒?」

她們面面相視咯咯地笑,其中幾個看起來只比索爾大幾歲。

當中年紀最大的女人轉過頭來看著他。

「你找錯地方了,」她說:「我們這裏正在忙著準備慶典的事。」

「但是聽說護衛隊是在皇城裏受訓的啊!」索爾十分困惑。

女人們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年紀最大的女人將手放在嘴唇上搖著頭。

「你大概是第一次來皇城吧?你知道這裏有多大嗎?」

其他女人又笑了,索爾漲紅了臉,決定趕快離開,因為他不喜歡被取笑。

眼前有十幾條街,條條曲折蜿蜒像蜘蛛網一般上天下地,以石牆隔開的入口至少有十幾處。皇城的規模與範圍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他擔心就算找上好幾天也找不著護衛隊。

這時他突然靈光一現:士兵們總不會不知道他的同僚們在哪裏受訓吧?雖然主動接近皇家軍人讓他感到緊張,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他朝一個離他最近、站在石牆入口處站崗的衛兵走過去,心裏祈禱千萬不要被他抓起來往外丟。只見那名衛兵站得直挺挺地,直視著前方。

「我想知道皇家護衛隊在哪兒。」索爾用他自認為最勇敢的聲音發問。

衛兵目不邪視不予理會。

「我說,我想知道皇家護衛隊在哪兒!」索爾放大音量又說了一遍,希望這次衛兵能聽見。

過了幾秒鐘後,衛兵冷笑著看著他。

「你可以告訴我他們在哪兒嗎?」索爾趁勢追擊。

「你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很重要的關係。」索爾語氣急切,希望衛兵不要再問下去。

衛兵重新直視前方不再理會他。索爾感到十分失望,心想他也許永遠得不到答案。

過了像永遠那麼久之後,衛兵總算開腔了:「穿過東門往北走,一直走到底,在第三道大門左轉,遇到叉路走右線,遇到下一個叉路再走右線,穿過第二個石拱門,他們就在那裏面。但是我警告你,他們是不歡迎訪客的。」

這就是索爾希望得到的訊息。事不宜遲,他即刻穿越廣場,朝衛兵說的方向奔去,並不斷在腦中重覆衛兵說過的話。他留意到此時已日上三竿,心中不住地祈求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找到護衛隊。

*

索爾在皇城鑲有貝殼邊的光潔馬路上不停地跑著。他遵照衛兵的指示前進,只希望自己沒有被耍。來到城牆邊,他看見一排大門,於是走出第三個大門向左轉。穿過大門找到叉路後,繼續跑過一條又一條的街,方向卻與人潮恰恰相反。只見成千上萬的民眾不斷地湧入,人數每分每秒都在增加。他沿路不斷與精心打扮的詩琴手、雜耍師、小丑、及各式各樣的表演者摩肩擦踵而過。

索爾暗自發誓一定要在甄選開始之前找到護衛隊,於是他卯足全力留意每一條街上是否有訓練營的蹤跡。他經過一道拱門,轉進另一條街,跟著遠遠地看見了一個唯一可能的目標:一座由石塊砌成的小型環狀競技場,中間有一道巨大的門,門外有士兵看守著。索爾從牆外聽到一陣由裡頭發出但被悶住的歡呼聲,他不禁心跳加速。一定是這裏沒錯。

他繼續向前衝,跑到肺就要爆裂似的。一到門口,就有兩名衛兵站出來用長矛將他攔下,接著第三名衛兵也上前伸出手掌。

「站住!」他命令著。

索爾即刻停住,上氣不接下氣,掩不住滿懷的興奮。

「請....聽我....說,」他氣喘吁吁,話說得斷斷續續地:「我必須要進去,我已經遲到了!」

「遲到什麼?」

「甄選啊!」

其中一名身材粗短、臉上坑坑窪窪的衛兵轉過頭去看著另外兩名衛兵,另外兩名衛兵用一付蠻不在乎的樣子回看他們的同僚。第一名衛兵回頭用不屑的眼神仔細打量著索爾。

「裏頭的人都是幾個小時前坐皇家馬車進來的,如果你不在受邀之列,是不能進去的。」

「你不懂,我一定——」

衛兵伸出手抓住索爾的上衣。

「你,才不懂!你這個狂妄無禮的臭小子,好大的膽子想硬闖,現在就給我滾,否則,看我不拿鐵鍊修理你才怪!」

他猛地推開索爾,索爾踉蹌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索爾覺得被衛兵抓住的胸口刺痛了一下,那個痛包含了被拒絕的痛,他感到氣憤不已。他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還沒有參加甄選,就遭到衛兵的驅趕。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進去。

衛兵走回原位,索爾不動聲色地走開,以順時鐘方向沿著環形建築離去。這時他想到了一個辦法。當他轉到衛兵看不見的地方後,快跑至競技場的石牆邊,然後躡手躡腳地沿著石牆繞行。在確定守衛不再理會他之後,他加快速度奔跑。他沿著競技場跑了半圈之後,看到了另一個可以進入會場的地方,那是石牆高處用鐵條封住的一處拱形開口,其中一扇窗戶的鐵條不見了。此時,競技場裏又傳出另一陣歡呼聲,他跳上開口向外延伸的部份往場內瞧。

他的心跳又加速了。他看到偌大的圓形訓練場上擠滿了新來的志願兵,包括他的哥哥們,大家面向十幾名銀色騎士列隊站定著,另外還有幾名銀色騎士走在志願兵的行列中打量著每一個人。另外一組志願兵則聚在邊上站著,在士兵的注視下投擲長矛,其中一個人未能射中目標。

憤怒的情緒又開始在他的血管裏作祟。他心想,倘若換作是他絕對能射中目標,他絲毫不比裏面的人遜色,只不過年紀比他們小一點,實在不應該遭到如此不公的排擠。

突然間,一隻手搭在他背上將他往後扯,他整個人飛了出去重摔在地上喘不過氣來。

抬頭一看,是剛才守在門口的那個衛兵,正輕蔑不滿地看著他。

「我剛才是怎麼說的,臭小子?」

不待他回話,衛兵狠狠踢了索爾一腳。當衛兵打算再踢一腳時,索爾胸腔內爆發了一股強力的震動。

這次,索爾在半空中抓住了衛兵的腳,他用力一扯,衛兵即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索爾迅速起身,衛兵也跟著站了起來。索爾瞪著那名衛兵,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做出的舉動,而和他面對面的衛兵也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現在,我除了要好好修理你一頓之外,」衛兵嘶吼著:「我還要你付出代價!從來沒有人敢碰皇家士兵一根汗毛!說什麼進護衛隊,我送你進地牢還差不多!如果你能重見天日就算你好運!」

衛兵拿出一頭帶有扣環的鐵鍊向索爾逼進,一臉要復仇的樣子。

索爾在腦中快速地思考。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鎖起來,但也不想傷害皇家衛兵,得趕快想個法子才行。

這時,他想起了他的彈弓。一拿起彈弓,他的反射動作就出現了,他放上石頭,瞄準目標,然後射出。

石頭打掉了衛兵手中的鐵鍊,還打中了他的手指。鐵鍊落地的同時,衛兵一邊甩著手後退,一邊疼痛大叫。

接著,衛兵露出要與他決一死戰的神色,拔出了他的劍,發出了一聲銳利的金屬摩擦聲。

「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了!」他兇狠地威脅著,準備攻擊。

衛兵不肯放過他,索爾沒有其他選擇。這次,他瞄好目標位置,射出另一顆石頭。他不想殺死衛兵,但他必須阻止他的行動。於是他避開他的心臟、鼻子、眼睛、頭部,只瞄準一個會讓他停止動作,但不會受傷的地方。

兩腿之間。

石頭飛了出去。他沒有使出全力,但已足以讓衛兵倒下。

正中目標。

衛兵一頭栽在地上,劍從手中掉落,他按住自己的腹股溝處,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我要吊死你!」他痛苦地呻吟。「守衛!守衛!」

索爾看見遠處幾個守衛朝他跑過來。

就是現在,否則沒有機會了!

他毫不猶豫地跳進窗子裏。他必須到競技場裏去,必須去證明自己,任何人都休想阻擋他的去路。


第五章



麥克基爾此刻身在城堡上層的一間大廳裏,那裏是他作為私人用途的會議室。他坐在木雕的私人寶座上,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四名子女:長子坎卓克,二十五歲,是一名優秀的戰士,同時也是一位紳士,他是所有子女中最像麥克基爾家族成員的一個,但諷刺的是,他其實是麥克基爾與另一個女人的私生子,而麥克基爾早已對坎卓克的生母不復記憶。坎卓克與麥克基爾的正室子女們一起長大,皇后最初反對,最後,在國王提出絕不傳位給他的保證下才讓步。這項妥協如今卻成了麥克基爾心中最大的痛,因為坎卓克是他見過最優秀的孩子,放眼望去找不到比他更適合繼承王位的人,他多麼希望能由他接續皇室的傳統。

站在坎卓克身旁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二子葛瑞斯,他是法律上名正言順的長子,二十三歲,身材瘦削、雙頰凹陷、一雙到處瞟動的棕色大眼睛。他的性格與哥哥迥然不同,可以說完全相反:哥哥為人豪爽,弟弟心事從不外露;哥哥自信而高貴,弟弟謊話連篇且詭詐,麥克基爾實在無法打心裏喜歡這個孩子,這點讓他感到十分心痛。過去,他多次想導正葛瑞斯的本性,直到葛瑞斯成為青少年後的某個時刻起,麥克基爾終於無奈地接受兒子的性格早已註定且無法改變的事實。工於心計、醉心權力、野心太大這些字眼的負面意義用在葛瑞斯身上再適合不過。此外,麥克基爾也很清楚葛瑞斯對女人沒有興趣,但有許多男性伴侶,換作是其他國王早就與這個兒子斷絕了關係。但麥克基爾觀念較為開放,他不以這件事來評斷他,也並非因這件事而無法愛這個兒子,真正讓他介意的其實是葛瑞斯邪惡、工於心計的本性,他無法視而不見。

站在葛瑞斯身旁的,是麥克基爾剛滿十六歲的次女關德琳,從小就出落得十分標緻,而且內心比外在更加美麗,不但善良、大方,而且誠實,是他見過最美好的女孩,從這方面來說,她倒是與大哥坎卓克十分相像。她總是以敬愛的眼神看著父親,他也能從她每一個眼神中感受到她對他的忠誠,他深深以這個女兒為榮,更甚於他的兒子們。

站在關德琳身旁的是麥克基爾最小的兒子瑞斯,是一個自信且意氣風發的男孩,今年十四歲,剛剛脫卻了孩童稚嫩的外表。對於瑞斯能主動提出加入護衛隊,麥克基爾感到萬分欣慰,而且可以預見他將來的成就。麥克基爾確信瑞斯將來會成為他最優秀的兒子,同時也會成為一位優秀的統治者,可惜那是將來,現在他還太年幼,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學習。

看著站在面前的三子一女,麥克基爾的心情五味雜陳,那是一種摻雜了驕傲與失望的情緒。與此同時,他也感到憤怒與煩惱,因為他其餘兩名子女沒有出現。最年長的女兒露安達由於忙於準備婚禮而缺席,即將遠嫁他國的她也沒有理由參加這場挑選繼承人的討論會。但是,麥克基爾排行在中間的十八歲兒子高弗瑞也缺席了,麥克基爾為此大動肝火漲紅了臉。

從他還是個孩子開始,高弗瑞就表現出對王權的藐視,他擺明了不在乎,反正他將來也不可能成為這個國家的統治者。但最讓麥克基爾失望的,是高弗瑞選擇成天與一群不務正業的惡棍朋友在啤酒屋裏浪費光陰,不斷讓皇室蒙羞。他終日無所適事,成天睡覺,醒了就往啤酒屋裏鑽。從某方面來說,麥克基爾慶幸他缺席,但另一方面,他著實無法再忍受這般侮辱。事實上,他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形,於是一早便命人去啤酒屋把他找回來。麥克基爾不發一語地等著,直到高弗瑞被帶回來。

厚重的橡木門終於打開了,皇家衛兵拖著高弗瑞齊步前進,然後將他往前一推,高弗瑞跌跌撞撞地進了大廳,此時木門重新關上。兄弟姐妹們回頭看著他,只見他和平時一樣,邋邋遢遢,一身酒味,滿臉鬍渣,衣衫不整。

「哈囉,父王,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好玩的事啊?」

「跟你的兄弟姐妹一起站好,等我指示了再說話!如果你敢不從,老天,我就把你用鐵鍊拴起來,和其他平民囚犯一起關在地牢裏,三天不給你食物,更沒有啤酒!」

高弗瑞桀驁不馴地站著回瞪父親。麥克基爾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一潭蓄滿的能量,那是一份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也許是將來能夠點燃他成就的火花,前提是他必須先改變自己。

高弗瑞堅持了整整十秒鐘,才不情願地拖著腳步,走到其他兄弟姐妹身邊。

麥克基爾注視著眼前的五個子女:私生子,離經叛道者,酒鬼,女兒,小兒子。多麼奇怪的組合,他實在難以相信這五個人身上都流著他的血。在長女結婚的今天,他必須選立其中一個作為繼承人,這教他怎麼選呢?

麥克基爾覺得這實在是件徒勞無功的事,他正值壯年,起碼還能繼續在位三十年,不管今天他立誰為儲君,這個人都得等上幾十年後才有可能登基,這項傳統著實讓人感到厭煩,也許當初先王們做這件事是必要的,但是他覺得他現在一點都不需要。

他清了清嗓子。

「我們今天是為了一項傳統而聚在這裏的。你們都知道今天是本王長女的大喜之日,我必須在今天選立一位繼承人,一個將來負責治理這個國家的人。在我死後,其實沒有人比你們的母親更適合接手統治這個國家,但法律規定只有國王的子嗣才能繼位,因此,我必須做一個選擇。」

麥克基爾屏住呼吸停下來思考。雖然子女們個個鴉雀無聲,他卻可以感受到期待的氛圍,每個人的眼神都透露了不同的心情:私生子看起來很認命,知道自己不可能會被選中;離經叛道者眼裏閃著野心,彷彿這個位置非他莫屬;酒鬼看著窗外,完全不在乎;女兒用敬愛的眼神回看父親,告訴他雖然自己與這場討論無關,但無損她對他的愛,小兒子也和她一樣。

「坎卓克,我一直都對你和其他兄弟姐妹們一視同仁,但我國律法禁止庶出子女繼承王位,這點你了解嗎?」

坎卓克鞠了個躬:「父王,我從來都不曾妄想成為繼承人,我對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非常滿足,請千萬不要因為此事擾亂了您的心。」

坎卓克真情流露的回答讓麥克基爾感到心痛,他從來沒有比此時更渴望立他為儲君。

「現在,剩下你們四個。瑞斯,你是個優秀的年輕人,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孩子,但是你現在年紀太小,並非適合的人選。」

「我也是這麼想,父王。」瑞斯回答,微微鞠了個躬。

「高弗瑞,你是我三個嫡子之一,可是你卻選擇在啤酒屋裏與人渣為伍,浪費你的生命,你含著金湯匙出生,擁有一切,可你卻把一切都糟塌了,若要說我此生最大的遺憾為何,那就是你!」

高弗瑞扮了個鬼臉,不自然地擺動著身體。

「您應該沒有其他話要對我說了吧?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啤酒屋啦?父王?」

他快速無禮地作了個揖,然後大搖大擺走過大廳。

「給我回來!」麥克基爾大叫:「馬上!」

高弗瑞無視父親的喊叫,繼續走著。他穿過大廳拉開大門,門外站了兩個衛兵。

麥克基爾氣得火冒三丈,衛兵困惑地看著他。

但高弗瑞沒有停下腳步,推開守衛走進長廊。

「把他給我拿下!」麥克基爾喊著:「不要讓他的母親看見他,我不希望她在她女兒大喜之日因為這個傢伙而心煩!」

「是的,陛下!」守衛關上門去追高弗瑞。

麥克基爾坐在王位上喘氣,滿臉通紅,他試著冷靜下來。他怎麼想也想不通他到底做了什麼,會生出這樣的孩子。

他回頭看著其餘四名子女,只見他們不發一語地繼續站著。麥克基爾長嘆了一口氣,試著重整自己的思緒。

「現在剩下你們兩個,」他繼續說:「我已經從你們兩人當中選定了一個繼承人。」

麥克基爾轉向女兒。

「那就是妳,關德琳。」

大廳裏響起了一陣驚嘆聲,所有的孩子都嚇了一跳,最震驚的是關德琳。

「您沒說錯吧,父王?」葛瑞斯驚訝地問:「您說關德琳?」

「父王,我覺得受寵若驚,」關德琳道:「可是我不能接受,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啊!」

「沒錯,麥克基爾家族史上從來沒有女人當過家,但是我現在決定要改變這個傳統。關德琳,妳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孩,妳現在還年輕,因此我祈求老天讓我多活幾年,等到妳有了足夠的智慧之後再接掌大位,這個王國將來是妳的!」

「可是父王,」葛瑞斯臉色鐵青地大聲說:「我是法律上的長子,麥克基爾家族一向都是立長子為王的啊!」

「我是國王,」麥克基爾臉色一沉:「傳統由我主宰。」

「不公平!」葛瑞斯鬧脾氣地喊:「國王應該是我,不是妹妹,女人不能為王!」

「給我閉嘴,小子!」麥克基爾氣到發抖:「你膽敢質疑我的決定?」

「我連女人都不如嗎?你是這麼想的嗎?」

「我心已決,」麥克基爾說:「你們和王國裏的每一個人都一樣,必須尊重並服從我的決定。現在,你們全都可以離開了。」

子女們迅速鞠了躬,離開了大廳。

只有葛瑞斯走到門口後停下,遲遲不願離去。

他轉身面向父親。

麥克基爾看到他臉上失望的表情。很顯然地,他一直在等待今天被任命為儲君,說得明白些,他一直希望得到王位,而且是非常渴望。麥克基爾對他的反應一點都不感到訝異,因為這正是他不願將王位傳給他的最主要原因。

「父王,您為什麼那麼恨我?」葛瑞斯問。

「我並不恨你,只是認為你不適合治理這個國家。」

「為什麼?」他繼續追問。

「因為你一心一意在追求這件事。」

葛瑞斯的臉轉成一片暗紅色,顯然麥克基爾一針見血地說中了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麥克基爾注視著葛瑞斯的雙眼,居然看到他眼底燃燒著對他的恨意,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葛瑞斯不再追問,飛也似地走出大廳用力關上大門。

重重的關門聲迴盪在耳邊,麥克基爾打了個寒顫。他回想著兒子眼裏那份深深的恨意,看起來比敵人的還要深。此刻,他想到了亞岡,想到他說過危險就在近處。

有這麼近嗎?


第六章



索爾用盡全力在偌大的訓練場裏奔跑,衛兵緊追在後,索爾可以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就在他身後,場地裏不但悶熱且塵土飛揚,衛兵們忍不住邊跑邊咒罵。索爾看見訓練場上擠滿了護衛隊的新兵舊員,都是看起來和他差不多的男孩,只不過年紀大一些,身材魁梧一些。他們正在接受各種不同的訓練和測驗,有些在擲長矛,有些在投標槍,有些則在練習抓握槍桿。這些人的遠距離射擊都十分精準,很少失誤,看來都是一些難纏的勁敵。

站在新兵群當中的是幾十個如假包換的銀色騎士,他們排成一個大大的半環形,看著場上的一舉一動,評斷誰該留下,誰該回家。

索爾知道他必須在這些銀色騎士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必須贏得他們的青睞,因此,他得在衛兵抓到他之前讓銀色騎士注意到他,否則就沒有機會了。但問題是怎麼獲得他們的注意呢?索爾邊跑邊動腦筋,心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趕出去。

這時,開始有人注意到索爾在訓練場上奔跑,幾個新兵和騎士都停下觀看。沒多久,索爾發覺所有的人都在看他,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想,大家一定是在猜這個被三個衛兵追著跑的人是誰。這不是他希望被注意到的方式,一生夢想加入護衛隊的他,完全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狀況。

當索爾一邊跑一邊苦思對策之際,對策卻自己出現了。一名大塊頭的新兵為求在眾人面前有所表現,自告奮勇挺身而出,想攔下索爾。這個渾身肌肉身形整整比索爾大一倍的男孩,舉起手中的木劍,欲阻擋索爾的去路,索爾看得出對方下定決心要擊倒他,讓他在眾人面前出糗,藉此為自己在新兵當中取得優勢。

他的企圖讓索爾感到憤怒。就身材而言,索爾明顯不是這個男孩的對手,但無論如何都他必須打贏他,才能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

隨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索爾這才驚覺那個男孩高大得像座山似的,前額蓋著一層厚厚的黑髮,還有一個索爾見過最大最方的下顎。索爾覺得自己可能連他的一根汗毛都動不了。

男孩揮舞著手中的木劍,索爾知道如果他不趕快行動就會被對方撂倒。

這時,索爾祭出他的反射功夫,他本能地拿出彈弓對準男孩的手射擊。說時遲那時快,正當男孩的劍就要對著索爾劈頭砍下時,索爾的石頭擊中了目標,打飛了男孩手中的劍。男孩抓著手放聲哀嚎。

索爾不敢閒著,趁勢發動攻擊,他凌空跳起,雙腳朝男孩的胸膛踹去,但男孩實在太粗壯了,索爾覺得好像踢到一棵橡樹似的。男孩不過略微往後踉蹌了幾吋,索爾卻瞬間跌落在男孩的腳邊,砰的一聲砸在地上,耳朵嗡嗡作響,他心想——大事不妙。

索爾正想爬起來,男孩卻快了他一步。他伸出手抓住索爾,用背將索爾扛起後往外甩,索爾飛了出去,摔了個狗吃屎。

一群男孩很快就將兩人包圍起來大聲歡呼,索爾覺得非常丟臉,滿臉通紅。

索爾轉身想爬起來,卻又慢了一步,男孩已經撲過來將他壓在地上。索爾還來不及反應,兩人已經摔起角來,對方的體重簡直重得嚇人。

索爾隠約聽見新兵們圍攏過來的叫囂聲,似乎等不及想見血。與索爾扭打在一起的男孩一臉憤怒,他伸出兩隻大姆指,戳向索爾的眼睛。索爾大吃一驚:這傢伙真的想置我於死地,有必要這麼急於表現嗎?

千鈞一髮之際,索爾迅速將頭擰開,男孩的手飛過,插進了土裏,索爾趁機掙脫了他的壓制。

索爾站起來面對男孩,男孩也站起來繼續朝索爾的臉出拳,索爾及時閃開,一陣風咻地刷過他的臉龐,他知道如果剛剛沒有躲過這一拳,他的下巴就碎了。索爾也往男孩的腹部出拳,但就像打中一棵大樹一樣,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索爾還未來得及反應,男孩的手肘擊中了他的臉。

索爾被打得往後踉蹌,一陣天旋地轉,就像是被鐵鎚擊中一般,耳朵嗡嗡作響。

索爾被打得跌跌撞撞,喘不過氣來,緊接著胸膛上又來了一記飛踼,整個人往後飛出去,面朝上摔在地上,旁觀者歡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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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驚嘆的全新史詩式奇幻系列小說,摩根. 萊斯又再一次展現了她的功力。這部奇幻冒險故事讓我想起了J. K. 羅琳、喬治. 馬丁、雷克. 萊爾頓、克里斯多夫. 鮑里尼與J. R. R. 托爾金等人之鉅作,我愛不釋手!–艾莉格拉. 斯凱,暢銷小說《Saved》作者 暢銷書排行榜冠軍作者摩根. 萊斯,推出全新奇幻系列小說《魔法之邦》首部作品《英雄使命》。故事圍繞在一名特殊的十四歲男孩身上,索爾格林,他來自戒環王國邊境的一個小村落,是家中的老么,也是最不受父親疼愛的孩子,更被兄長們所憎恨著。索爾格林深知自己與眾不同,從小就立志成為一名偉大的戰士,希望能加入御林軍的行列,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讓戒環不再遭受大峽谷另一邊野人族群的侵略。當他終於達到護衛隊規定的參選年齡時,父親卻不允許他參加。然而,他拒絕接受這樣的命運。他決定要創造自己的人生,執意前往皇城,要教世人刮目相看。 皇城此時亦正值多事之秋:皇室成員彼此間充斥著權力鬥爭、野心、嫉妒、暴力、背叛等糾葛;麥克基爾國王必須在他的子女中選出王位繼承人;而支撐這個國家的主要力量來源,古老的皇室之劍,依舊原封不動地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索爾格林以外來者之姿來到皇城,奮戰不懈,渴望得到大家的認同,以實現他加入皇家護衛隊的夢想。 索爾格林後來意外發現,自己擁有無法解釋的神秘力量,上天不僅賜予了他獨特的天賦,也賜予了他獨特的命運。同時,他也排除萬難,與國王的女兒相戀,但這段不被接受的感情才開花不久,就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可怕敵人。正當他對自己的神秘力量感到不解時,國王的御用魔法師來到了他的面前,提及他素未謀面的生母,她住在一個遙遠的國度,一個遠在大峽谷另一邊,比龍穴還要遙不可及的地方。 然而,在索爾格林有能力冒險遠征、成為夢想中的戰士之前,他必須先接受完整的訓練洗禮。但由於發現自己被捲入皇室計謀與計中計的旋渦之中,他被迫得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完成所有必須的訓練。這些陰謀威脅著他的感情,試圖要毀掉他,整個王國甚至有可能隨之瓦解。 《英雄使命》中的世界與人物錯綜複雜,史詩般細膩描寫朋友與情人、競爭者與追求者、騎士與巨龍、爾虞我詐與政治陰謀、成熟、心碎、欺騙、野心、背叛等情節,是一部關於榮耀與勇氣、前途與命運,以及魔法的故事,它將我們帶入一個令人永生難忘的奇幻世界,不論男女老少必定都會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全書原文共八萬兩千字。 本系列小說第二部至第十二部作品皆已推出。 一開場就吸引了我,讓我無法自拔地往下讀.. 整個故事就是一次令人讚嘆的冒險旅程,流暢明快,充滿了高潮迭起的驚險動作場面,完全沒有冷場。–超自然浪漫小說協會 融合了動作、浪漫、冒險、懸疑。這是一個能讓你重新陷入愛情氛圍的故事。–vampirebooksite. com 故事結構性完整,是一本難以在夜晚放手的小說,結局尤其扣人心弦,令人想接著閱讀下一本,追蹤故事的後續發展。 –達拉斯觀察家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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